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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震:建构当代中国人学研究的“对象视域”(3)

2021-03-10 11:18:54

 

唐震:研究范式创新—解构对象 启迪人性
5.人的本质定义:人是其对象之所是

关于人的本质规定,中西哲学有许多注解,现代西方哲学的研究更加深入。唐震在《接受与选择》中对人采取了动态观察视角,他认为刚刚出生的人和将要老去的人在其肉体、思想、意志、道德等方面具有很大的不同,而造成这些不同属性的根源则是人的对象。因此,他认为对人的真正定义不能从固有的人本身出发,而应该从人与对象世界的交互作用对人的决定性影响中获取人的定义,他据此提出一个关于人性的新命题即:“人是其对象之所是”。虽然此前许多人在自身生活实践中经常性地感受到了这个命题的存在,但是,把人的对象性的历史作为专门研究并在理论上比较深入地的、系统地加以分析和阐述,这是一个大胆地尝试。
这一命题所揭示的含义如下:
第一、人的本质是对象所给予的,对象先于人而存在。换句话说,没有对象的人不是人,他只是一个简单的、虚无的、没有意义的存在。正如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所指出的“非对象性存在物是非存在物”。
第二、对象是什么,人就会变成与这一对象所结成的关系的产物。这样一来,人如果与一个只具有感觉属性的对象结合,人就是感觉主体,人就会跟着感觉行动。比如,以食物为人生的主要对象,人就会循着他的胃觉的需要而不断地追求胃的满足感;以宗教主为对象,人就会不断地按照教主的意志行事。
第三、正因为人是按照对象塑造出来的,人的对象有多少,一个人身上的自我就会有多少。与恶的对象结合,人就会变成恶我,与善的对象结合,人就会显示善我。诸如人身上的“旧我”、“新我”、“感觉的我”、“理性的我”、“理想的我”、“片面的我”、“全面的我”、“超我”等等。人选择了与不同的对象相结合,人就会变成这样不同的“我”。
第四、既然人是对象性存在物,那么,任何人也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对象。这就要求人们深思一个问题:你自己将以什么样姿态成为别人的对象?你希望为别人带来善?还是带来恶?带来美?还是带来丑?须知你的出现,必然会影响到以你为对象的任何人。
第五、人作为对象性存在物,如果对象(包括他人)不改变,自己想改变只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但是,由于自己也是别人的对象,所以,自己这头热了之后,他人就会具备了被暖热的可能性。须知社会的进步中总有人先要跨出第一步的。自己冲破原有社会关系的制约,就是选择了新的对象,就是给他人以新生活的契机。如果说他人是社会关系的产物,那么,你改变了自己,也就改变了社会关系,你也就改变了他人。
第六、一般的人都是以“有”为对象,但也有少数人还以“无”为对象。显然,以“无”为对象的人的人性具有超越性。因为他既追求了有,也追求了无,因而他追求了全部和所有,他追求了完善,他也就超越了一般人。
第七、人的未来具有不确定性。正因为“人是其对象之所是”,所以,人的未来全赖于其所结成的对象。这样一来,与确定性对象结合,人的未来就是确定的,与不确定性对象结合,人的未来就充满了或然性;进一步讲,即使是确定性的对象,在其与人结成对象关系之前,它仍然属于不确定的对象,因此,从根本上讲,人的未来是不确定的,这一点与当前市场经济条件下人的发展充满或然性的特征是相吻合的。树立人的未来具有不确定性的观念,就是否定了命定论,就是明确了命运可以由自己掌握的个体意志,这是我们对自己的人生发挥主观能动性的重要前提。
第八、人性具有渐进性、递增性和逐步完善的特征。过去对人的理解总是把人看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而在“人是其对象之所是”的观点看来,人实质上是被对象逐渐堆砌起来的、从渐变、成熟并逐渐走向完善的一个过程,是由不同的阶段所构成的序列:刚刚出生的婴儿由于接受某物而成为有局限的、阶段性的、但具有一定能动性的人——具有能动性的人进一步选择对象成为包含了此物属性的、比前一阶段更加完善的人。对象的重要性就在于它是塑造下一阶段人性的前提条件。也就是说,要想改变自己,就必须寻求对对象的改变。

6.人生价值就是从自我走向超我

唐震指出,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自我在运动”。人从一生下来开始有了感觉之后,就背负着“自我”,在对象世界中前行。但由于人自身是一个有限的生命体,而对象世界又是一个无限多样的世界,人始终不能解决自身的有限性与对象世界的无限性之间的矛盾,最后在“超我”的状态下完成其一生。
唐震写道:“个体背负着自我使自我发现他拥有通向未来的重大责任,他通过上述反思,他要使个体连同他自身不断地走向完善,他开始发出完善自身的一系列指向。这些指向——就是他的理想——他要将他所得来的这个理想的指向运用于他自身,以此来解决他有生以来积聚在一起的重大矛盾。他靠这个最后的指向解决他所遭遇到的一切局限性,以完成自我的转向。”
在对象关系的不断运动中,“个体的变化是必然的。从表面看,个体年龄增长了,衰老了,他甚至距离生命的终点更近了。从这点看,个体的接受与选择与他的初始目的是相悖的。然而,从另一方面看,个体在内容上经历了由空洞到充实、由自然性到社会性的转变过程。个体从一个十分渺小的自然物,逐渐地转变为容纳了包括原始自然、人化自然和社群在内的所有的对象世界,他与世界等同起来,一致起来。他已经不是代表他自己说话,更不是代表他的某个特殊的年龄时段(比如他三岁时候的某一天)说话,他容纳的对象世界越广泛,他也就与整个世界越接近,他就有可能变成一个“世界公民”,他就会为更广泛的世界代言,他也就有更加宽广的胸怀,他变成了一个反映整个世界关系的个体,”个体的自我也上升为与群相统一的普遍的自我。
(1)普遍等于无
当我们回顾个体一路走来的历史时,我们发现个体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从虚空到充实,个体所要到达的境界似乎是更多的“有”。但当个体获得了更多的“超我”之后,个体实际上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从“普遍的我”到“超我”,又从“超我”走向“更加普遍的我”的境界,个体最后发现“超我”不再是“超我”,他没有终点,他要把个体带向的就是永无休止的时空的普遍性之中,这一普遍性的出现,使个体走上新的虚空。
在这里,他以前的“有”皆成为无用的有,因为这些“有”已经塑造了现在的个体,对个体而言,这些“有”已经成为他的过去。如果他要继续追求“新有”,他当然要以“旧有”做基础。可是,如果沿着“有”的思想路线,在“有”之上还是“有”,“有”实际上没有尽头。这就不能不令个体进一步发出追问:普遍的“有”聚合在一起到底是什么呢?建立在“普遍的有”之上的“我”难道就是完整的“我”吗?这里的“超我”经过无数次的上升之后,他发现“有”到了最后其实就是“无”,一切“有”在达到无限的普遍性时,“有”的具象性质就更加模糊,而抽象性质就更加显现,具象的“有”的背后其实隐藏着抽象的“无”,具象的“有”的本质就在于它总是和“无”在一起,正是因为“无”赋予“有”以应有的价值。于是,个体的指向发生了重大转向,他要将以前的“有”抛弃掉,他要追随普遍世界的另一面,跟随它们一起奔向更大的无的方向,在那里,因为它是无的世界,它将给予个体更大的自由,而个体因为充满了“有”,他只有在“无”的世界中才将这些“有”一一卸载,他自身成了“无我”,他将融化在这世界当中,他的“我”被虚化,他放空了自己。显然,个体拥有了这样的内心世界,个体才能与更强大的对象世界的“整体”相统一。
“无”的意义产生于个体自身的有限性。个体的有限性表明,无论个体经历多少对象关系,他都会最终到达一个终点,这个终点十分明了地让个体归于一切皆“无”的状态。正因为如此,个体又是害怕“无”的,因为“无”其实和个体自身就是一个“有”相矛盾。未经历更多的“有”的炼狱的个体更是无法体会到“无”的意义。
(2)无产生于有之后
无我之境的“无”就是对“有”的割舍。无我之境不是个体刚刚诞生时的那个“无”,因为那时个体的“无”是什么都没有,这样的“无”毫无根基,它只是虚妄,是纯粹虚空的状态,是没有经过对象支撑的空中楼阁,他经不起对象的诱惑,遇到对象时他就不能自已。因为他一直处在虚空之中,从未有过自我的成长过程,因而他什么都不是,他缺乏自主和自立的源泉;无我之境必须产生在“有”之后,正因为他经历了“有”,他又割舍了“有”,他的“无”便是对自身的否定,他融入更大的普遍性,他变成真理的化身,他要使自身升华到一个纯净的心灵世界之中,从而完成自身趋向崇高的转换过程。
应该注意,我们常常对“有”和“无”的关系存在着一个重大误解,这就是把两者对立起来、割裂开来。在这里,“有”和“无”并不是两个板块或两个区域,而是整个世界的两个侧面。“有”本身包含了“无”,占有了“无”,如果割除了“有”,“无”就立刻显现出来;另一方面,“无”又支撑着“有”,让“有”的合理性不断地显现出来,如果没有“无”为这些“有”提供存在的空间,“有”是无法立足的。
(3)在无我与超我之间
必须承认,无我之境是我们研究个体所获得的一个理想状态,是在理论上对个体对象关系演变的最高境界的一个把握。在现实中,个体进入无我之境至少必须满足下列条件之一:其一,他在理性上真正地理解了“有”和“无”的意义,在情感上对“有”不再眷恋,在信仰上树立了一个崇高的偶像。其二,他必须脱离现实的社会关系,与一切现实的对象切割开来,他不再受对象的困扰,他自身的“我”才会淡化。其三,他将他的群体一并带进“无”的境界,他才能够置身于普遍的“无”之中。
在这里,如果把进入“无我之境”变成逃遁,似乎不是个体的初衷。我相信,任何进入这个阶段的个体都不会甘心地做逃遁的“无我”,而更宁愿做“无我”之上的“超我”。如果说进入“无我之境”是对个体心灵的涤荡,那么,回到“超我”则是对个体涤荡之后的心灵的落实。如果不进入“无我之境”,个体就永远不能理解“有”的真谛,如果不退出“无我之境”,个体也就永远地归于沉寂。所以,优秀的个体其实总是徘徊在无我与超我之间。
在现实中,超我不一定是全面的“我”,他可能是“我”的某个侧面。他不是集结了所有对象关系的“我”,而可能只是在某个方面、某个领域里超越了群的普遍性。对任何个体而言,获得全面地“我”当然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在有限的生命时段内,个体不可能穷尽所有的对象世界。因而,取得“我”的一个侧面的超越也是个体中了不起的事情。这个时候,如果对象是一个整体,对象由于其整体性而使其任何一个侧面都是它本身,取得了一个侧面的我也就是反映了整个对象的我。个体在某一个对象关系中超越了当时的群的普遍性,那就是崇高的我的显现。

——摘编自 唐震《接受与选择:关于对象视域与人的主体性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10月第二版)
唐震:陕西省社会科学院中国马克思主义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编辑:栗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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